1，
一排飞鸟沿着屋顶呈梯形回旋一圈，稍纵又拍翅而去，我清晰看见鸟儿是深灰色的羽毛，天空是灰朦朦的暗沉，小半夜的雨随着晨曦的到来已安然停歇，雨痕清浅，落地无尘。
斜靠在窗棂一侧，许久，许久，一个姿势。那一刻，内心静的仿佛连时间滴淌的声音都听得见。
其实，我并不厌倦这样的天气，雨后不一定非要是阳光灿烂的丰盛，只要有那么一丝安宁和洁净，只要滑眼细细寻去天空尚存一底明亮的颜色，一番来去，心里的潮湿便不会完全湮透日子始末。
我记得雪小禅曾在文字中写她一向不喜欢晴朗的东西，宁愿是阴云密布的天气也好过阳光灿烂。我觉得她实在是过于喜欢颓废的事物，而堂而皇之的忽略了阳光之美。这是我无法赞同的，经年之后我更加衷爱光线充沛的日子。
我只是不喜欢滂沱的大雨，电闪雷鸣的瞬间，我的心也一点点被阴霾侵蚀。然而我记得，念书的时候，几乎每一场大雨，我都可以心安快意的赏悦好久，有时偶尔在外面遇上急雨，与好友经常会毫不犹豫的以掌心作伞一路奔跑回家，回来后全身湿漉漉的也满不在乎。当然，那会，是青春的时光啊。
2，
早春季节，依然清寒未褪，春日的回归缓慢而又悠长。时间让我们的身体愈来愈娇贵脆弱，一点温度的变化身体就会本能的抗拒，难以招架。病痛的时候，嗓子和呼吸都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，总会胡思乱想一个问题，这一刻，你存在着，若干年后，你会在哪里，当身体轻轻隐遁而去，人的思想和情感别无居所的时候，活着当下的一切，有何明朗的意义，又该作何诠释和省悟？
这一些迷惑我曾重迭思索并想像了很多，日后也终究逃脱不掉这样类似的叩问，这是个永没有答案的问题，因为生死和永恒的指向，于尘世里如何都是难解的谜团，有些命题，有些愿想，不由人抉择，也无从抉择。
3，
当那个夜晚我早早关上灯的一瞬，我的确是想要与一些深夜的欢悦告别的。
只是，灯灭了，心还是醒着，深深的醒着。早晨起来的时候，眼睛依然是倦怠的。
静默回顾这几年拾笔看书写字的日子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述才最有韧性，但我心里确知喜悦和悲切的比例，有时，内心的喜悦和生命路途的喜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，它们之间的距离也是原始存在的差别。我也知道，我试着用锦绣的文字意欲透支的东西太多，比如体质和健康，比如现世的安稳，比如那无人能够斡旋掌控的命运。
爱上了文字，就是与现实持久拉锯与较量的过程，无比辛苦又无比欢愉，其实输赢早已是定局，但就是生生难丢追逐的影子。不止一次，扪心自知，女子无才便是德，识字方是忧患始。书里的道理虽有真意，却无法轻易幻化到真实的得失境遇与言行举止里，文字是一颗外面包裹着五彩糖纸的药，表面看上去绮丽鲜好，一层层完全剥开后，艰涩的味道才会还原散发在空气中，苦入心扉，不敢入口。
纵看去我身边的朋友或旁人，她们从不知杜拉斯，海明威为何许人，更从不曾细嗅过村上，安妮的微香。但她们既过得实际也活得满足，她们亦是不慌不忙安然的打理着简单的生活，我常常希望在她们的笑脸里试着寻找自己潜伏汲取的痕迹，往往是一场无疾而终的云游，恍惚或迟疑只停顿在某个片刻，退缩和妥协也只显示于某个颓丧的日期。我在虚幻的百里香气里沉湎于一场场浓美的花事中，妄想置身方外家园，终了，花谢满地的庭院里，我比花开前拥有了更落寞的孤独。
4，
生活有时似乎已麻木至肌肤的纹理深处，当泪流不息的时刻，我的心是不是也随之冰冷成霜，哀伤无助的刹那，我没有从容驾驭的意识，只想迅即旋转告别将要面对的一切，心在承受不住或无力坚忍的时候，语言失去任何杀伤力，思想也钝化成一个机械的齿轮，无目的的摇摆轮转，始终在原始的起点打转，远方，梦里那么近，又那么渺远，偏僻到没有一种交通方式可以辗转到达，只能步行，这一趟行旅注定是惘同天路，一生朝着苍穹仰望。
每个人深受的喜与痛，均等也好，差异也好，常理都需要生命个体理所当然去逆来顺受，因为定数的不可变动，从波涛激烈到风清云淡，再到另外一次的过渡，沉默是途径也是终点，因为，你无从倾诉，也从不堪反复拾起。
5，
很少做梦，前晚，却梦了。
梦见一幅很美很无邪的画面，不像是油画的浓稠，却有分外鲜艳的色彩，略微潮湿的气候，南方实木架构的楼房，有身穿五彩颜色的宽大布衣女子，淡然陌生的脸孔，却不时插予熟悉的语感和温暖袭来，她总是轻唤我的名字，让我停下脚步，循着她依赖的目光感应周遭的味道，有一丝颓废，有一丝湿润，充溢更多的是食物煮开的甜香。
然后，我就真的在那个女子面前坐了下来，一壶青酒，一碟薰鱼片，一碟凉拌菠菜，一锅白玉般的豆腐，她说，喝酒，我说，好。
斯时时钟仿若伫留固定的角度，没了倾斜的方向，静静流逝中，一辈子，忽若老去。
6，
“无处告别，便不告别。”
谁可知，这一句曾如何的摇坠我的心灵，是那个卷动着飘逸情思安静女子的心声。我一直记在心里，许多次欲提笔书写饱满这四个字，总万种愁绪，欲说还休，终作罢。
生命中的爱和所存留的美好，不用和她告别，能够告别的只是形式上的琐碎。
真的是，说出来的苦，便不再是苦，无言不是薄情，是刻骨不愿割舍的极致，顾自妖娆，只在心里慕然开花。
无处告别，终要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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